演奏大廳>歐洲>塞戈維亞>文獻>吉他与我之八
吉他与我 (長篇連載之八)  

如此整齊划一的遺棄令我感到非常沮喪而且丟盡了面子,我也開始擔心自己那日益干癟的錢包。我感到我必須馬上開始轉向其他城市的公眾,因此,我來到我的情人慣常等我的露台下,說到:

“親愛的,我要去往馬德里。”

她的眼睛充滿淚水,睫毛忍不住顫抖地反對道:

“不,安德列斯,你不能离開我。別走!留在塞維麗亞吧。我們會幫助你的,我的全家都會幫助你——幫你找一份不用擔心溫飽的工作。不出几年,我們就會到了結婚的年紀。快把你的那個帶著吉他周游世界的荒唐想法永遠地忘卻吧!為我們可愛的小家想一想。否則你不會幸福的,而且……你會忘記我的!”

我爭辯說我無法抗拒命運的召喚:“我對你的愛,正如你對我的一樣熱烈,可是我們的觀點不同。你覺得我們的幸福就是安定,就象樹木永遠扎根于土壤一樣,而我認為我們應該象小鳥一樣,為了不斷地尋求新世界而自由地翱翔。你將會看到,在我們為了結婚而必須等待的那好几年過去之前,我就會讓自己聞名于世。那時我們將一起游遍整個地球。”

但是當她明白我离開塞維麗亞的決心已成定局時,她并沒有為我所說服。她的溫柔立即變成了狂暴。暴風雨般的詞句夾雜著閃電般的憤怒眼光和雷鳴般的威脅恐嚇一股腦儿地落到我頭上。最后,她气得緊閉著漂亮小巧的雙唇,宣布道:“那么,直到你返回塞維麗亞,你都不會听到有關我的任何消息!”說完,他當著我的面,“啪”地一聲關上了百葉窗。

我總是發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些緊要關頭,上天總是及時地拯救我。我虔誠地希望這慷慨的恩惠將一如既往。這一次,上天化身成一個作為業余音樂愛好者的采礦工程師邀請我在胡埃爾瓦舉行几場音樂會。不用說,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邀請。我并不想贅述這段簡短的插曲而使這部傳記顯得過份冗長。我只想說明,由于他的緣故,我又積攢了足夠的錢來繼續我的下一次旅程。

但是我現有的這點錢還不夠用來到馬德里去碰碰運气,所以在去往西班牙首都的路上,我過訪了科爾多巴,希望那里的朋友能幫助我組織兩到三場音樂會,這樣我就會有足夠的資金奔赴馬德里。那似乎是個非常适宜的時机,因為來自塞維麗亞新聞報道上的贊美之辭剛剛影響到科爾多巴的報紙,從而使得那些貶損吉他的人們對這件樂器稍微有了一些好感。公眾對評論的依賴性非常容易被左右,因為他們總是輕信新聞界那些反复無常的意見。縱然知道來源的多變性及其隨意使某人一朝便名聲鵲起或一夜就聲名狼藉的傾向,人們的觀點還是被那一紙空文輕易地塑造或動搖。

由于對新聞報道的輕信,很多過去曾是吉他反對者的科爾多巴市民好象突然醍醐灌頂,把這件樂器認作是用來演繹音樂之美而值得尊敬的工具。他們甚至站到那些頑固不化的貶損者的對立面來為它辯護。

在那些瞧不起吉他的人中間,与我的樂器最勢不兩立的敵人是唐·何塞·“拉里多”。他就象矗立在我實現自己謙卑計划道路上的一道石牆。此人矮小而肥胖,說話帶著与其茂盛的花白胡子不相稱的尖調雌音。他雖然在稅務局工作,但他堅持認為音樂是他心靈的慰籍。唉,可是他的熱愛并未得到任何回報。為了緩解他職業的枯燥,他以彈奏鋼琴為樂。但是听過他演奏的人們則傾向于認定是他職業上的滿足感緩解了他音樂的貧瘠。正如許多其他未能掌握音樂技巧的人們一樣,他轉向了音樂研究,那是繆斯諸神(GS按:希腊神話中掌管文藝,音樂等的九位女神)所藐視的那些人的冷清避難所。他對涉獵的人物并未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他那點簡單且范圍狹隘的工作包括:收集有關那些無足輕重的作曲家的二手材料,并在演說中為時髦的女士們講述這些“發現”。內行人對此都付之一笑,因為他們知道他的觀點都是從近期的出版物中“借”來或從与他兄弟、小提琴家唐·弗朗西斯科的來往信件中簣集而成的。

在唐·何塞某次令人不耐煩的演講中,一位感到厭倦的報紙撰稿人离開了大廳。這時何塞的一個朋友跑進來,他由于擔心遲到太久而焦急地問:“他已經講完了嗎?”“啊喲,”撰稿人回答說,“早就該完了,可他還在說哪!”

我曾經申請在省立音樂學院的大廳舉辦獨奏會,但是作為顧問團成員的唐·何塞強硬地否決了這項計划。“我們決不能玷污自己,不能給這個傻孩子的野心以一丁點儿的鼓勵,”他堅持道,“對于人們認定和指派的那些不入流的用途,吉他是非常得其所的,但是它缺乏一件成熟樂器所應具有的品質。”接著,他做了個很夸張的手勢,說道:“學院的音樂大廳并不是一家電影院,也不是上演雜耍的劇院。它必須維護真正音樂藝術的至高理想,在它內部舉行的每一場音樂會必須是最高貴,最具藝術气質的卓越代表。”稍稍停頓了一下,他補充說:“過几天,正在西班牙進行合作巡演的阿爾弗雷德·科爾托特先生和我的兄弟唐·弗朗西斯科將在科爾多巴逗留,并舉行一場音樂會來作為對這所學府的最高獻禮。對于這樣一次值得紀念的盛會,卻把一個音樂上如此平庸的人安排在同一大廳演奏作為序曲,你們覺得合适嗎?”有人試圖為我說一句半句好話:“可是過去的几個月里,這個男孩在塞維麗亞獲得了空前的成功!”“塞維麗亞!”唐·何塞惊歎道,“說起西班牙的文化傳統,塞維麗亞与高貴的科爾多巴相比,根本上不了檔次!”

上一篇 下一篇
《吉他与我》

本傳記為塞戈維亞撰寫并曾經用西班牙文和英文灌錄過A Centenary Celebration。本文譯自Guitar Review第6期;感謝GuitarSalon授權。

當初拿到塞戈維亞的這部自傳的時候,心里不知道能否把它的翻譯工作順利完成。但是隨著一篇篇的稿子從手下完成,我越來越對這位吉他大師深怀感佩。塞戈維亞對吉他無儔的執著熱情,對單調枯燥練習的忍耐力,都是我在翻譯這部作品前所從未了解的。大師對吉他的感情体現在他的文字里,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把其中的情緒表達的貼切縝密,但是每次深夜翻譯時被大師的情怀和文字吸引,爬格子不知不覺便到天明,將稿子上載后依然久久不能入睡,我想,除了天才,勤奮是塑造偉大人格的第一要素。

我要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