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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东方的明星——
科林·库柏访谈王雅梦和她的老师陈志
 

第一次听王雅梦的演奏是1995年在意大利的亚历山大里亚(Alessandria)。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她初次弹协奏曲。她表现得像一位老练的职业演奏家一样出色。通常,朱里亚尼(Giuliani)A大调吉他协奏曲(作品第30号)中的华彩乐段戏分很少,权当弦乐手们稍事放松运弓手臂时的插曲而已,那至多不过是一系列为了向观众说明:“嗯,吉他当然可以演奏琶音”而设计的简单呈示。而这一次,近乎魔术般的奇迹出现了:这个年轻的女孩儿演奏的华彩乐段旋律极为优美流畅,其音色醉人,带有某种几乎令人无法抗拒的美感。她感觉到了,我们也感觉到了。我不禁仔细翻看面前由大赛组织者提供的总谱,以确认她是否加入了原作以外的东西来迷惑听众。但结果却正相反,她每一个音符都是按照朱里亚尼的原作奏出的。

伟大艺术天才的定义之一也许是,当你年过五十,即使还未彻底愤世嫉俗也已看破红尘的时候,你仍然能够恣意奏出那种特别的音色组合。但是,不管能否称得上伟大的艺术天才,她的演奏是令人震颤而激动的。我想那足以令她获得第一名的桂冠。可惜,一位举足轻重的意大利评为并不这样认为。此前,王雅梦年仅12岁就获得了东京第36届国际吉他大赛第一名,在亚历山大里亚比赛一年之后又获得了西班牙克莉斯蒂娜公主殿下杯比赛(La Infanta Dona Cristina Competition)的第二名(这或许是吉他大赛中奖金最为丰裕的比赛)。随后的另外一项荣誉是比利时GHA唱片公司与她签约录制一张唱片(GS注:该唱片为《随想曲》)——只有少数杰出的艺术家才能获此殊荣。

成功的奥秘在哪里呢?若要投入吉他演奏,只有技巧是不够的,演奏者必须坚信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他或她必须具有强烈的音乐感觉和完美无缺的技巧。而且有时候——如果我可以这样说——年轻以及对音乐神奇魔力的由衷迷恋同样是一种财富。雅梦此时还不到14岁。

喜事接二连三。亚历山大里亚比赛一个月之后,约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访问中国期间听了王雅梦的演奏,大为赞赏之余更以自己使用的斯摩曼(Smallman)吉他相赠。

王雅梦,1981年11月2日生于中国的山东省青岛市。10岁时开始师从陈志教授学习古典吉他。每一次上课她都要乘火车往返花费近40小时的旅程。她学习勤奋用功,通过将近两年的勤奋学习和刻苦努力,就以过人的天赋获得1993年12月举行的第36届东京国际吉他比赛中的决赛资格并获得了第一名。她同时也创造了另外两项纪录:一是初次参加国际大赛即夺冠;二是她成为该项比赛35年来最年轻的冠军,至今还无人打破。随后她又在亚历山大里亚和马德里的比赛中获了两个宝贵的第二名。1996年10月,应法国广播电台的邀请,王雅梦在第27届巴黎国际吉他音乐周上演出。

在波兰的蒂黑(Tychy),我能再次与杰出的王雅梦小姐,还有她的同样杰出的老师陈志教授相见是非常令人愉快的。王雅梦在那里举行了一场才华横溢的个人演奏会,她的音乐资质使她能够充分驾驭各种非凡的技巧。她的台风谦逊乃至忘我,却又恬静柔和,她以出众的天赋对乐曲作出恰当的诠释。也许这听上去有点苛刻,有时我发现自己有点希望听到一个错音或一丁点儿不和谐的杂音,来显出她和我们一样是个普通的吉他手。实际上,随着我和王雅梦的交谈进行,她毫无疑问地展示出普通人的一面。

库柏:你如何看待12岁就获得东京比赛的冠军?

王:这决定了我会将一生献给吉他演奏事业。

库柏:1995年亚历山大里亚获亚军之后,还获得了哪些奖项?

王:1996年,在西班牙的第十二届克莉斯蒂娜公主殿下杯国际吉他比赛中获得第二名

库柏:哪次比赛对你最重要?

王:我想所有比赛对我都很重要。

库柏:在比赛中,你会努力给评委留下印象,还是集中精力于音乐演奏?

王:在东京我是初次参加吉他国际大赛,在意大利又是初次弹吉他协奏曲,而西班牙的那次是比较难的、竞争激烈的比赛,对于我这样一个15岁的女孩子来讲,每一次都是真正的挑战。在准备这些比赛的过程中,我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在比赛中,我会有很好的机会来观摩其他优秀选手的表演,每次参赛都使我受益匪浅。
比赛时,我自始至终把注意力放在吉他演奏上。我想我专注的演奏会引起评委的注意。如果他们欣赏我的演奏,评委们自然会对我有很好的印象。

库柏:最早是什么促使你学习古典吉他的?

王:吉他美妙的音色和极富歌唱性的颤音强烈地吸引了我。

库柏:你是否来自音乐世家,你父母也演奏乐器吗?你有无兄弟姐妹,他们也会演奏吗?

王:我父母都在铁路系统工作,我是独生女。虽然不是生于音乐世家,但我父亲非常喜欢吉他,在年轻时还弹奏过。

库柏:你如何来确定曲目?

王:在不参加比赛的时间里,我需要练习不同时代,不同音乐家的各种作品和练习曲,并在音乐会上演奏。

库柏:是你来选择还是师生间讨论决定?

王:通常是陈教授帮我来选择曲目。

库柏:你最喜欢那些作品?

王:我喜欢很多作品,如巴赫的《恰空舞曲》、巴利奥斯的《森林之梦》、帕格尼尼的《第24号随想曲》等,我也很喜欢朱里亚尼、布劳威尔、维拉-洛伯斯、多美尼哥尼以及迪安斯等人的曲子。

库柏:你喜欢旅行吗?吉他演出活动比较集中的欧美距离中国非常远,这会给你带来问题吗?

王:中国同欧美的距离的确很远,但我非常喜欢旅行,所以并不是问题。不过,我很不适应西餐,所以我更喜欢到国外旅行演出而不是长期居住在那里。

库柏:对将来的事业有何打算?演奏会、比赛和旅行哪个会更多一些?

王:能够成为吉他艺术家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我希望通过我的演出,人们能了解我和我的老师,了解中国人。今后,我会继续参加一些陈教授认为必要的比赛。我希望能多参加一些重要的吉他艺术节,还有到各国旅行演出。

陈志,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吉他教授,中国广播吉他乐团总监、艺术顾问和指挥,北京吉他学会理事长,北京陈志(诚志)古典吉他学校校长。他还是法国巴黎国立音乐学院的客座教授和英国伦敦皇家音乐学院教授。对一个曾在“文革”中受到长期迫害的人来讲,他取得了惊人的成就。

1982年,陈志创立了北京诚志古典吉他学校,也是当时中国唯一的一所古典吉他学校。1984年以来,他在中国中央广播电台开办了每周一次的古典吉他课程。1986年,陈志创立了北京吉他学会。1987年他发起并组织了首届中国国际吉他艺术节。同年访问美国,作了一系列讲演。1989年成为中国广播吉他乐团总监。1991年应西班牙政府的邀请,作为访问学者在西班牙逗留了三个月。之后他带学生在西班牙、葡萄牙巡回演出。著名西班牙作曲家罗德里戈将自己签名的所有作品赠送给他。1993年,中国中央电视台每周三次播出他的的“古典吉他技巧与表现”的电视讲座。

陈志应邀在很多国家和地区作过讲演,包括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葡萄牙、西班牙、瑞士、香港和台湾等。他还是许多国际吉他比赛的评委。

陈志的学生们在国际吉他比赛中获得了众多荣誉:王雅梦,1993年第三十六届东京国际吉他比赛的一名,1995年亚历山大里亚国际吉他比赛第二名,第十二届克莉斯蒂娜公主殿下杯国际吉他比赛第二名;杨雪霏,1997年达尔文国际吉他比赛第二名;郦嘉炯和李洁,1998年第二届香港国际吉他比赛的第一名和第三名。成绩的取得缘于这位杰出的老师。

陈志的音乐启蒙老师是一些居住在上海的白俄移民。我很想更多地了解当年那些白俄移民关于技巧和演绎的教学情况,几十年后,这些在陈志的学生们身上得到了出色的证明。

陈:我生于上海一个在当时属于上层社会的家庭中。1940年前后,有许多白俄音乐教师移居上海,其中的两位成为我的私人音乐教师。他们都能演奏吉他,而且有一位还可以演奏俄罗斯七弦吉他。不过他们只是被请来教授我钢琴和小提琴(当时,父母亲并不准备把我培养成一名职业音乐家)。

他们的基本功教学给童年的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严格、完备的技巧训练,热情而不矫揉的演绎。从那时起,我认识了吉他。

库柏:这种风格在俄罗斯仍然存在吗?在苏联解体后是否有些丧失?

陈:中共和前苏联关系密切的时期,我正在上中学。苏联的艺术、文学和自然科学对我影响至深。当时政府是送我到莫斯科大学学习数学。我对当前俄罗斯古典吉他的发展了解不多。但从其他艺术门类中,我仍能感受到他们在技巧和艺术诠释方面的追求。比如:俄罗斯的芭蕾舞仍是世界上最好的,花样滑冰也是。

库柏:我听说你在北京中央音乐学院任教之外,还有一所建于1982年的私人古典吉他学校。你有多少学生?

陈:从音乐学院附小、附中到大学本科,我共有16名专业课学生。在私人吉他学校里我还有40到50名学生,包括一些来自中国各地的吉他教师和一些准备报考音乐学院的学生。其他的学生由我的助手们来教。

库柏:吉他教学在中国很普遍吗?还是只限于像北京、上海几个大城市?

陈:吉他教学在中国十分普遍,但不幸的是绝大多数的教学并不专业。

库柏:1989年第11期《古典吉他》杂志刊登了一篇丽莎· 何隆(Lisa Hurlong)对你的采访。我们知道你原是学习化学,也演奏夏威夷吉他,后来对古典吉他产生兴趣,在当时的文化氛围中,这是不提倡的。你一度受迫害,是如何度过那段时光的?

陈:在大学我的专业是数学而非化学。虽然在童年时代就接触了古典吉他,但当时我没有正式的老师。在教授古典吉他之前,我从未详尽的学习过(教吉他之前我讲授数学)。在“文革”期间,我私下教授吉他,这在那时是不允许的,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但我比其他受迫害者幸运,常被当局叫去指导、指挥乐队排练(“文革”中,那些乐队以“宣传毛泽东思想演出小分队”闻名)。那些日子里,我的行动并未受到特别严厉的管制。音乐仍在我身边,虽然是单调而乏味的,但毕竟鼓励自己度过了困境中的十年。

库柏:过去,你是中国唯一的古典吉他艺术家,现在有多少?

陈:过去,实际上有许多人喜欢吉他,现在弹吉他的人要更多,而且其中不少被称作吉他艺术家,但我想如果你去中国看一看、听一听的话,会很容易发现他们的水平是言过其实的。

库柏:1989年的采访中,提到你的一名有才华的年轻学生杨雪霏,她现在做什么?一名演奏家,还是教师?

陈:杨雪霏还在读书,是中央音乐学院高年级的学生。在1997年澳大利亚的第三届达尔文国际吉他比赛中,她获得第二名。

库柏:在中国,要成为一名职业古典吉他演奏家是件困难的事吗?

陈:现在,中国有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在学习吉他……可以说,一名好的古典吉他演奏者根本不需要担心工作问题。

库柏:在中国很难得到好的乐器和琴弦,是吗?

陈:中国产的吉他和琴弦质量不佳。在大城市可以买到进口的(多为日本制造)。一些高水平的演奏者喜欢用萨瓦列兹(Savarez)琴弦。

库柏:情况是否有所好转?你对今后十年或更长时期中国吉他事业的发展有什么看法?

陈:中国现在古典吉他的发展很快。我和我的助手们正在叫]教着几十名学生。我认为我已经找到可以迅速提高他们技巧和演绎水平的有效方法。我想在下一个十年中,我们会有第二个或更多的王雅梦和杨雪霏。到那时,在他(她)们的带动下,更多的孩子会学习吉他。虽然吉他发源于西方,但我相信将来中国在国际吉他大家庭中会占有重要的位置。

王雅梦

本文由北京吉他学会译自英国《古典吉他》杂志1999年7月号。感谢北京吉他学会授权转载。

2002年,科林·库柏先生接受中国外国专家局的邀请,将于11月份作为专家来中央音乐学院讲学。为此,北京吉他学会网站发表一系列文章来配合科林·库柏先生即将在中国的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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